苦楝情緣

  苦楝情緣

杜教授是艾咪阿姨上下樓鄰居，經常很落寞的帶著背包，拄著黑傘去泡附近的圖書館。今天回來路過，看起來神情愉悅，特別點頭打招呼問好。我手邊正好沒事，問他要不要進來聊聊？他答應說好。

他遞給我一朵紫色的苦楝花，淡紫的花瓣，深紫的花心，聞起來有淡淡的清香。教授說：公園裡的苦楝，最近都冒出翠綠的嫩葉，開了細緻的紫花。剛好這幾天風吹雨飄，滿地都是落花。

教授迷戀苦楝讓我意外，我知道他念舊，老屋，老窗，老甕，老郵票都有故事，如天方夜譚，如民間密笈，有情有景內容精彩。不知道苦楝花也有纏綿悱惻的故事，深藏著心中一份遙遠的愛。

他說：老家邊坡有一道湧泉，鄉人稱呼清窟仔，清窟仔旁有一棵很大的苦楝樹。樹蔭遮蔽清窟仔上空，媽媽們在清窟仔洗衣服，小孩愛爬樹看白頭翁樹上的鳥巢，要不，就撿苦楝子追蝴蝶捕蜻蜓。

高三那年準備聯考，到苦楝樹下讀書，遇見一個日本來的女孩，撿了一堆苦楝花。問她撿花做甚麼？她說送給外婆，外婆告訴她：苦楝是寶，葉子煮湯洗臉，可以美容治痘瘡；花瓣可以做香皂；樹皮提煉精油，可以做防蟲膏。

有這麼好？女孩說：淡紫色的花，嫩綠的葉，可以做藥又好看。日本春天，到處都是耀眼的櫻花，花下人山人海。我比較喜歡台灣幽靜的苦楝花，所以到了春假，我選擇回外婆家。

每年都回來嗎？
 不一定，明年我也考大學，到時候心裡也是七上八下，可能沒心情。
後年呢？看她輕聲細語溫柔婉約，我的心頭酥酥麻麻。
等上了大學，可以約你再見嗎？我憧憬詩花解語，像苦楝葉落結子繼續發芽。
可能吧，到時候再說。

花開花落，花期一季又一季，就是等不到她的訊息。外婆說：她可能忘了約定，所以沒有回來了，你們距離太遙遠，心意難猜，不用去等待。要不，
去廣島福山市找她問明白！

執著無聲，苦思無解。熬過大學四年，累積了一筆旅費，懷著忐忑的心情，去了一趟廣島福山市，終於見到清麗的她，卻已經嫁人當了媽媽。這才發現，原來我是苦命多情的苦楝，千聲萬咽，到頭來結局還是孑然無葉。

背負先天的悲怨，背負朱元璋的咀咒，苦楝蒙上千年不祥的陰影，苦楝情緣雖然千絲萬縷，還是隨風飄謝，即使用一頁汗水一行淚寫下詩篇，難捨的愛戀還是改變不了輪迴的宿命。

杜教授講完淒婉的故事，那杯熱茶都冷了。他嘆息的說，年紀大了，很多看見的，不見了；記住的，遺忘了；人生的過程很多不符想像，擦肩而過的人，反而是刻骨銘心的事，留在腦裡想忘也忘不掉。

大安公園的烏龜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烏龜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誰說這時候我們該冬眠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們都是E世代忍者龜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酖於安適溫暖的水裡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敢挑戰大地的風風雨雨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游過天光樹影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游過水波蕩漾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踩過砂石和泥濘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慢慢的趕赴下一季的花祭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樂音隱隱作響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知是教堂鍾聲還是廟院梵唱？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知來自河的方向還是海的方向？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感覺到大地的母親在呼喚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管哪天天地翻轉星辰黯淡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都要努力活出希望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歲月交替，千載一夢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此刻我們只想安閒的在這裡曬太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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油菜花

最近的花訊，除了處處漫開的櫻花，應該是耀眼奪目的油菜花，尤其是花東縱谷，綿延百公里的油菜花田，最吸引遊客青睞。

這兩天碰到一位福建來的孫老先生，拿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來台尋親，照片中一對年輕夫婦抱著幼子，背景也是搖曳生姿的油菜花。

孫老先生說：我家在福建莆田九華山下林泉院，這時候油菜花盛開。照片裡的是我父母，抱在懷裡的是我，金黃耀眼的花田旁的房舍是我老家。

父親隨著部隊到台灣，一去六十幾年，媽媽等白了頭，終老了，我長大結婚了，也當了爺爺了，還是惦記有個父親在台灣。曾經透過關係打聽他的消息，都說當時軍籍資料沒建檔，有更名的，有冒名的，名字常常對不上號，來台尋親不一定找得到。

兩岸開放探親之後，很多老兵紛紛回鄉，我輾轉得知，父親在1980年因病過世，年輕時想回鄉探視老婆和孩子，隨著歲月凋零，知道還鄉無望，只有透過過去的袍澤表達遺願，希望骨灰回葬故土。

孫老先生緩緩的嚥了一口水，繼續說：
我對父親沒有印象，聽媽媽念著，念著，只有對著照片想像，看了成龍的大兵小將，才在電影院哭花了臉，原來油菜花那首歌，唱的就是父親的心事。大山大海之外，父親魂牽夢縈的就是想回故鄉，我怎能不來？

聽了孫老先生的故事，彷彿進入迴腸盪氣的歷史劇場，當下求助於退輔會相關單位，得到一些可靠的資訊，他馬上動身去拜訪幾位福建老鄉，終於找到父親最後落腳的地方--公館寶藏巖。

他又到桃園眷村探視過去的戰友，那位老友已經癡愚，聽友人的太太轉述，可能葬在福德坑。兜個大圈子，再趕到木柵福德坑，舉目荒煙漫漫，不知先人下葬何處？在斜陽餘暉下，孫老先生屈身跪拜叩頭，大聲呼喊父親名號，告知有機會當再來迎接骨灰還鄉。

孫老先生此行未能如願，倒是很感謝這麼多熱心的朋友協助，臨走，特意用他的 ipad 播放成龍的油菜花：表達尋親的深情和期待。

一條大路通我家，我家住在梁山下，
山下土肥地五畝，五畝良田種點啥。

會記得我的模樣，會記得我受過傷？
誰的慾望，誰的戰場，讓我們背離善良？

何時才能回到故鄉，何時才能看到她的紅妝？
我用長劍劈斷目光，劈不斷想家的狂。

一條大河通我家，有妻有兒有瓦房，
雞肥鵝肥牛羊壯，種豆種稻種油菜花。



 

禪與松

我在群山環繞的南投水里，在樹蔭蔽天的禪與松會館。

走在幽邃的森林小徑，四周都是松樹，有的枝幹橫出綠葉扶疏，有的盤根巨石勢如蛇龍，有的直挺挺一柱擎天，還有很多屈居綠蔭下，努力伸展枝長葉的青柯小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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仰望天空，樹隙間看得到陽光在閃爍，流金瀉地，山凹處的羊齒明晃潤亮，到處蟲鳴鳥叫，流泉在岩壁間出現又淌在花草間。

這裡沒有山氣蒸騰雲煙裊裊，沒有憾人心魂的水流激濺，也沒有與瘦石寒梅並列的古松，但是寧靜客居，可以在鳥聲中甦醒，在晨曦 中用餐，在林間薄霧中享受芬多精。


習慣在快節奏生活中的人，常常不知道甚麼時候可以停格，什麼時候可以淬鍊簡單過活。難得在春節期間，短暫告別喧囂的都會，像這樣親近樸野的鄉居，走入疊翠的山林，呼吸大地鮮活的氣息，心情也就特別輕鬆。

禪在哪裡？或許，在清晨漫步的林間，在黃昏遠眺的雲天，在靜夜舒眠的星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