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我到仁愛圓環的京城銀行辦事,坐在櫃檯對著長窗,看見一大片菩提葉在風中翻飛,舞動的枝葉上,陽光閃爍不停。
隔著窗,聽不到枝葉簌簌聲,耳邊卻聽到低沉熟悉的呼喚:朋友,我在這裡!我在這裡!熟悉的老歌─菩提樹,優美的旋律悄悄地,撩撥著心底深處的記憶。
我的小學校園也有一棵菩提樹,當初夏的陽光轉強,成蔭的綠葉就開始落葉,光禿的枝幹很快又發芽,新葉由紅轉淡紫色 ,沒多久又是一片翠綠。
卵圓形的葉子,末端又長又細又尖,我們把葉片埋在泥土裡,等葉肉腐蝕了,只剩下細密網紋,再洗淨染色曬乾,變成美麗的書籤,你喜歡誰,就把書籤偷偷塞進他的簿子裡。
大家喜歡在菩提樹下玩遊戲,跳橡皮筋,跳房子,玩角力。同學拌嘴吵架,輸的人趴著樹幹哭一哭,樹葉簌簌聲,會像好朋友親切地安慰你。
有一次老師生病,同學們商量好去看他。有人將做好的菩提葉印製成卡片,簽上所有同學的名字,收集好當日母雞剛下的蛋,裝滿一整籃當禮品提著去。
老師開心的說:謝謝你們送來這麼多營養品,也謝謝你們的菩提葉卡片。我要趕緊調養身體,回學校和你們在一起,再到菩提樹下,聽風聲簌簌的在說,朋友,我在這裡。
鄉下的孩子沒有心機,生活瑣碎既坦率又天真。往事裡很多細節,卻像章回小說,到長大了再重逢,才知道真意,停留在嘴邊似有似無的笑,原來也是刻骨銘心的回憶。
到了秋風瑟瑟的年紀,有人感嘆地說:老朋友還有幾個?我的感覺像舒伯特的菩提樹:
井旁邊大門前,有一棵菩提樹,
我曾在樹蔭下,做過甜夢無數,
我曾在樹皮上面,刻過寵句無數,
歡樂和痛苦的時候,常常走近這樹,
常常走近這樹。
冷風呼呼吹來,正對著我的臉,
頭上帽子被吹落,不忍轉身回首,
遠離開那個地方,依舊念念不忘,
我常常聽見簌簌聲,
你會找到安靜,你會找到安靜。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