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10月8日 星期日

喬安娜

喬安娜

認識喬安娜是在那年秋天,多倫多的楓葉正紅。她替移民公司做事,負責接機安排住宿,參觀學校,協助小留學生和新的移民家庭。

抵達時我們還在時差,就馬不停蹄的跟著她到處跑。多倫多範圍很大,奔馳在公路上,滿眼都是楓葉翻飛,深深淺淺的金,深深淺淺的黃,深深淺淺的紅,深深淺淺的褐,色彩繽紛的秋景,讓遠道而來遊客如癡如醉。

喬安娜像生活顧問,瑣瑣碎碎全包的總管。初到陌生的國度,陌生的城市,幸虧有人可以諮詢,可以幫忙跑腿,覺得寬心不少。我們鎖定目標在down town 的周圍,多倫多大學,語文學校、高中、和附近社區大學,大街小巷跑了好幾圈。

在住家搞定學校安排好之後,先生就回台灣工作,留下我陪孩子孤軍奮鬥。喬安娜是我的救火員,家居必需品靠她運送,選家具送家具,翻譯點貨也非她不可,我像又瞎又聾又黏踢踢的客人,難得她不慍不火,很體貼很熱心的隨傳隨到。

一天她陪我到兒子的學校,看見校園有很多隻黑色長頸,臉頰有三角形白斑的加拿大雁,從來沒有近距離接近大型候鳥,我興奮的駐足觀賞了很久。身邊的喬安娜說:以前羨慕候鳥的生活,可以隨著季節搬遷,也曾想隨著候鳥的方向,走到很遠的天邊。現在卻有些埋怨,反而想念南方的冬天。

是嗎?想家嗎?   
是啊!我家在花蓮,父母在山鄉開柑仔店,大姊有機會和台北人談戀愛,早早就嫁了,二姊學會計,藉故到台北找工作,就跟著年輕的同事出國去闖天下。我在附近學校代課,被父母矚意傳衣缽,那一年雁字回頭的時候,和我要好的男友離開了我,被帶走的心無法事過境遷,就這樣,我也離開花蓮。

父母諒解我含淚追愛,山鄉的柑仔店就轉讓人,孤寂的留在山鄉養老。那時候我只看到人生的漲潮,握在手中的明信片,卻像一隻有去無回的候鳥飛得很遠,即是遠眺海天一線,還是看不見。傻呼呼的我,獨自在異鄉多年,等候曾經說過的永遠。

面貌清麗有些滄桑的喬安娜,看起來還是優雅動人,她總是獨來獨往,很少和別人談私事,和我卻一見如故。她說,每天對著滿街的汽車,滿街的路人,滿地紅豔的落葉,常常感到很孤單,見到家鄉來的人總是歡喜,服務家鄉的人,覺得心裡很溫暖。

一個週末她說有空,可以繞過來喝下午茶,於是我們搬椅子坐在樹下聊天。
我說:你心中飄來飄去的影子不實在,還是就近找個人作伴吧!
她幽幽的回答:到處是瞧不起的人,看不慣的事,能夠人生邂逅是緣分,何來這麼灑脫?
都那麼久了,還執著甚麼?忍受那份缺陷,期盼那份圓滿? 唉,你也真是的。還是將就點吧!你看,加拿大雁總是結伴前行,快樂的翱翔在天地之間。

要有人和你分享生活,要有人和妳共同去經歷和感受,要有人記憶你的曾經擁有,要有人療癒你隱隱的傷口。
不要抗拒故意擦肩而過的人投來的溫柔,去體會真正的愛情不是詩的語言,只是一個窩心的關懷和問候。

夕陽灑落紫紅色的光,將樹影和人影拉得很長,鄰家女孩彈奏愛麗絲小曲,從圍牆那邊傳過來,氣氛如夢。
喬安娜沉思了很久,眼眸有些發亮,好像有新的憧憬正在醞釀。
她離開的時候說:我懂了,人生誰也無法預知結局,想怎麼過沒有藉口,唯有面對,夢想可以重新擁有,青春卻不能再來。

沒多久,我們忙著過萬聖節,接著開始下雪,瑞雪飄飄,我們又興奮的欣賞銀白的世界,我也漸漸可以自理生活細節,隔了一段時間沒聯絡她,到了隔年春天,喬安娜宛如豔陽染亮的雲彩,飄逸得像畫中女孩。她說:我又開始談戀愛。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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